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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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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頭風犯了?

孫思邈頓時心中一緊。

他自被李清月請到洛陽到如今已有兩年有餘, 這期間沒少為皇室看診。

雖說主要的服務對象是彼時即將生育的皇後,但他也是給李治看過病的。

不僅是李治,他早年間還曾經給太宗皇帝看過病, 故而清楚地知道,這種相似的風疾已經在李唐皇室之間傳了三代。

若按此前的問診病案來看,李治的風疾還發作得尤其之早, 癥狀也最是難纏。

顯慶三年的時候,這病還稍稍發作過一次。

但彼時的情況還算好。

加上這兩年間, 或許是沒長時間住在低窪之處,又人逢喜事、心氣舒暢, 在李治此番回到洛陽後, 孫思邈還為他診治過一次,便發覺他的情況大有好轉。

可一想到這等風疾病癥,在他所經手的病患中就沒有被徹底療愈的, 孫思邈就始終不敢有所懈怠。

現在風疾忽然發作,以安定公主的表現看, 只怕情況很危急。

孫思邈隨同李清月步出了東都尚藥局,就跳上了前往洛陽宮的馬車。

趕車的阿史那卓雲見兩人坐穩, 直接快速駕車趕路。

東都尚藥局為了便於診治洛陽民眾、收容病患,專門設置在了洛陽城郊,倒是讓孫思邈入宮多了些麻煩。

不過李清月清楚,若非如此的話,以孫思邈這等病患平等的脾性, 早就已經尋個由頭跑路一陣了。

“陛下眼下的癥狀如何?”孫思邈猜測, 有公主的馬車開道, 應當能直接抵達陛下的寢宮之外,不會耽擱太久, 倒不如趁此機會先問清楚情況。

李清月答道:“早上起來的時候還好,僅是覺得有點頭暈心悶,只當是昨日忙於政務,夜間沒有睡好。”

這對於李治來說,也算是很有經驗的了。

但很顯然,這一次的病癥發作來勢洶洶,遠不是此前的幾次能比的。

李清月嘆了口氣,“結果等到中午的時候,就變得頭疼欲裂,按照阿耶所說,眉間仿佛有蟲蟻在爬行,還熱得出奇。頭暈的同時還有目眩癥狀。”

“那些伴駕的醫官早就已經去了,先餵了一直在喝的茯神湯,情況沒有好轉,反而眼花到看不清東西了,還流淚了一陣。”

“情況緊急,我只能趕緊來請先生您了。”

這等帝王病癥的事情,跟旁人可能不好講,跟孫思邈卻沒什麽不能說的。總不能犯諱疾忌醫的毛病。

反正等孫思邈去到李治的面前,情況如何也一目了然。

孫思邈思索了片刻,問道:“有幻聽的情況發生嗎?”

李清月搖了搖頭,“阿耶沒說,應當是沒有。”

孫思邈回道:“那這茯神湯就不大對路,我大概有數了,等見到了陛下後再查驗一番情況。”

二人交談之間,阿史那卓雲策馬如電,馬車緊追在後快速奔行。

洛陽宮中的守衛早已在公主出宮之時就接到消息,並未做出任何攔阻。

以至於當馬車停下之時,距離孫思邈被請上車也才過去了兩刻鐘不到。

孫思邈格外慶幸,自己的腿腳在早年間鍛煉得還算不錯,還能在被公主“請”下馬車、拽著往殿內跑的時候跟上去。

轉眼之間,他就已穿過了圍攏在此地的人群。

甚至沒顧上跟那些同僚打招呼,他便被迫出現在了李治的面前。

小公主則搶先一步,手腳靈活地竄到了床榻邊,“阿耶,我將孫神醫給帶來了,您現在的情況如何?”

李治擺了擺手,卻沒能說出話來。

劇烈的頭風發作讓他依然年輕俊俏的臉都已變得慘白一片,這份虛弱也嚴重地削弱了他身上的帝王威嚴。

李清月還清楚地看到,在他的前額與發間,分明泛著未曾幹透的冷汗。

殿中的炭火已被提前點了起來,防止風吹汗幹引發風寒,反而加劇了他的疾病。可或許這樣的環境,對他來說同樣是一種折磨。

相處將近七年,人心也非鐵石,眼見李治這等表現,李清月也有些心中不好受,忍不住擰了擰眉頭。

但想想這種病癥哪怕到了現代也難以治愈,又大概只能說是時也命也了。

她輕聲說道:“阿耶,讓孫神醫給您看看?”

李治面前的視線依然有些模糊,只能隱約看見女兒晃動的身影,但這並不妨礙他察覺出這份關切。

往日裏他總覺得阿菟對他的親近不足,他還對此事多有調侃。

但在疾病面前,這份親情的羈絆終究還是鮮明地呈現在他面前。論其面對危機的應變,阿菟也要比另外幾個兒子強得多!

若非當年她要為母親求醫,將孫思邈請到了此地,今日他病發,或許還沒辦法這樣快地聯系上這位當世神醫。

就是這場合……多少令人有些唏噓了。

或許他也寧可不要用這種方式知道。

不過此時也不是關心此事的時候,他點了點頭,示意孫思邈上前來。

李清月則往後退了出去,退到了武媚娘的身邊,抓住了她的手。

李治這突如其來的病倒,絕對超出了武媚娘的預料,李清月甚至能感覺到她的手上有幾分緊繃的力道。

意識到抓住她手的是女兒,才舒緩了幾分。

當望向她臉的時候,這種焦慮更是不難自眉眼間察覺。

這並不奇怪。

固然東都的重新興起出自阿娘的建議,這兩年間的種種也讓她越發嫻熟於政壇局勢,但阿娘應該很清楚,她如今所能得到的特權其實都來自於阿耶的放任和尊重。

這一點在並州省親中體現得更是淋漓盡致。

這是一份相當特殊的情誼。

武媚娘也還從來沒有想到過,如果李治病倒,她應當如何應變。

她在女兒的引導下生出的野心,其實也只是讓她在李治掌權之時,試圖去擁有更多的話語權,而不是想到此刻的局面。

在這一刻,她是有些迷茫的。

更何況,她也不會忘記,去歲年末李治和她前往並州的時候,被留在長安的李弘因為年紀太小,哭鬧著想要見到父母,最終讓李治和武媚娘還是將他接到了身邊,而不是繼續將他留在長安。①

那麽不難猜測,倘若天子出事太子接上,李弘可能還根本沒有擔負風雨的能力!

所以李治必須被醫治妥當,好好地活下來。

武媚娘有些慶幸的是,當她心中情緒翻湧不定的時候,她的身邊還站著自己的女兒。

無論陛下的情況會否惡化到難以挽回的地步,她的身邊還起碼有一個盟友。

或許用盟友來形容女兒,聽起來是有些奇怪的,但在周遭還有些混亂的動靜裏,她卻想不出一個比此更合適的詞了。

孫思邈則已在此時確認了李治的病情。

正如他在馬車上和李清月所說的那樣,李治今日先服下的那一劑藥雖然不會加劇病情,也對他的情況好轉有那麽一點助力,卻並不算完全對癥下藥。

他當即轉頭開口:“按我說的取藥,抓防風五兩,人參二兩,當歸二兩,茯苓一兩……還有桂心三兩。這十二味藥材搗篩成散,分作三份,然後拿到此地。”

宮中的醫官連忙抓著那張藥方朝著藥庫跑去。

孫思邈緊接著就向著第二人吩咐道:“去取些清酒來,不要選烈酒。”

見第二人已行動了起來,他閉目沈思了一瞬,忽然又朝著另一位隨侍在旁的宮人道:“你跟著第一個人一起去藥庫,取三兩葶藶子,不用熬煮,將其搗碎,用熱水浸汁,再端過來。”

他吩咐完了這一切,方才走回到了李治的身邊,將醫官朝著他遞過來的針灸包接了過去。

“勞駕皇後先將人都帶到殿外吧,此地人多反而氣息不暢,對陛下而言沒什麽好處。”

武媚娘穩了穩心神,也沒多問孫思邈此法到底能不能治好陛下,便將人都給支出了殿外。

一刻鐘後,溫酒與十二味藥散送到了殿內,被李治吞服了下去。

葶藶子所浸的汁液則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配合按摩的方式洗頭。

當李清月跟著阿娘重新回到殿中的時候,室內的藥味酒味還未徹底散去,李治的神情倒是已經比方才平靜了許多。

好像……確實管用。

李治又躺了好一會兒,也終於能用有些無力的聲音出口問道:“有勞先生了。不過現在,我希望先生能認真告知於我,這一出發病後,我還能不能恢覆原樣。”

他不是問能不能救治,因為他自己心中有數——

但凡孫思邈有將其根治的本領,都應該早有行動了。

以孫思邈的醫德,若是能做到的話,絕不會放任病人的身體惡化下去。

所以當他稍有舒緩病情的時候,也只是發問,能不能恢覆到從前的狀態。

也不知道到底是藥力還是酒力的作用,李治覺得方才那股頭疼欲裂的鼓脹感稍微好了些,可惜還是不能正常視物。

就像是他的腦子還被困縛在一層混沌之中顛來倒去,難以得到解脫。

這對於一位必須每日批閱奏折的天子來說,簡直是一出滅頂之災!

當問出這話的時候,他微微側過頭來朝著孫思邈的方向看去,也瞧見了皇後母女和站在後頭的李弘李賢身影,卻始終難以看清她們的面容,心中這一瞬間湧起的悵然只怕難以為外人所道。

兩年的時間,真是稍縱即逝。

好像上一刻他還在得意於眼前再無障礙,是他大展拳腳的時候,文武官員奏報上來的消息也都讓他眼見著大唐日益繁榮;下一刻卻突然之間被上天所拿捏,一把將他從乘雲而行的飄飄然中打入凡塵。

甚至是落入了泥中。

他必須弄明白,他還能不能恢覆到原本的狀態!

孫思邈語氣平和:“我相信在我來前其餘醫官應該有說過,陛下現在的情況不能用急藥。如果非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恢覆到原本的狀態,最好的方式就是針刺放血。”

“但我記得兩年前陛下就說過,除非真到了情況危急的地步,您不會考慮這種手段。”

針刺放血所用的不是尋常針灸的針,而是三棱針或者小尖刀。

哪怕是孫思邈這等醫療經驗極其豐富的大夫也不能確保,每一位病人的穴位血脈不會因為個人的特質而有所不同,這針刺放血法一定能夠奏效,而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尤其是像李治這種頭風疾病,放血必須在耳後或者頭頂,最容易出現偏差。

別說宮中醫官不敢擅自做出這種決定,李治也對此有些疑慮。所以此前他始終抗拒於用此法紓解疾病,如今也……

他沈吟片刻,還是低聲道:“若不用此法,該當如何?”

孫思邈吐出了兩個字:“靜養。”

現如今的醫術還無法透過頭皮頭骨和血脈,去看到李治頭中血管內具體的情況,能做的只是通過日積月累的藥力影響穩固住李治的病情。

就算如此,還得提防他會不會因為什麽其他的誘因,出現病情加重的情況,便如同今日出現的那樣。

靜養修身,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起碼要比什麽寄希望於上天,求諸神佛要可靠得多。

但“靜養”兩個字,對於旁人還好說,對一位帝王來說,就簡直太過奢侈了!

李治聽到這個答案,心中真是好一陣無奈。

他要怎麽靜!就算他想要靜養,其他人允許他靜下來嗎?

永徽年間都還出過席卷州府的動亂,充分證明了百姓沒有足夠的存糧度日的時候,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顯慶年間的氣候比之永徽好上不少,可天象這種東西,連太史局都不能給出確鑿的概率,他就必須防患於未然。

最要命的是,邊地戰事固然在顯慶三年和顯慶四年屢有進展,可到了顯慶五年,那些不知禮數的蠻夷又已陸續興風作浪。

西邊戰線上,吐蕃在烏海敗於蘇定方之手,卻在蘇定方領兵回返洛陽後,以小規模襲擾的方式入侵甘青一帶,也就是吐谷渾的地盤。

東邊也不安定。高麗國主本已向著薛仁貴遞交了降書,卻又暗地裏支援百濟,試圖先將新羅給吞並掉,而後再度悖逆大唐。

新羅王匆匆上書送抵洛陽,讓李治在今年將蘇定方又派去了東部戰線,令其渡海作戰。

這不難讓人看到大唐現如今的弊病——

頂尖將領的匱乏,讓名將不得不輾轉作戰。

所以倘若西部再有動亂,李治必須好好考慮如何調兵遣將,而非做個安穩的皇帝。

更不用說,那些還被作為流放之地的州縣,還潛藏著數不清的不穩定因素。

那麽,他憑什麽停下來?

他甚至原本想要在明年親自出征的!

在方才頭疼到最難以忍受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他在想,是不是因為他對舅舅趕盡殺絕,才在自己的身體上遭到了報應。

但他又很快將這種想法拋在了腦後。

不!他不能這麽想!

起碼不能對自己的決定有任何一點後悔。

他只能在此時緩緩說道:“請先生先下去吧,容我好好想一想。至於眼下,暫時按照靜養的方式開藥吧。”

在聽到有人陸續走出去的聲音後,李治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他很清楚,哪怕此地是洛陽而不是長安,他也不能病得太久。

起碼不能到朝廷動蕩的地步。

好在,現如今的朝堂上都已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在他缺席後,還能維系住一段時間的運轉。

幸好啊……

他的病爆發得晚了兩年。

可李治的這份慶幸並沒有持續多久。

他病倒是在十月,僅僅在一個半月後,他就收到了兩封從梁州送來的檢舉信。

一封出自梁王府的下屬。

一封則出自梁州戶曹唐璿!

二人信中所言內容大同小異。

唐璿說的是,梁王在獲知陛下在洛陽生病後,多次在府中籌辦占蔔之術,甚至舉辦巫祭,不知其所為何事。

在他上呈公務的時候屢有神情恍惚,仿佛有所不妥。

而那梁王府的下屬所說的就更為直白了。

他說,梁王在試圖用占蔔之術窺探陛下的壽數,也在嘗試用巫術讓陛下的身體惡化下去。

以梁王所想,倘若陛下在此時駕崩,太子不過九歲而已,根本難當國家大任,皇後出身寒微,不過是陛下給了她臉面才讓她坐在那個位置上,沒資格以太後身份輔政。

倒是他這位皇長子,曾經還被冊立為太子,又已有十八歲的年紀,遠比李弘更合適於當這個繼任者。

下屬聽聞此事,大為驚駭,不敢茍同梁王之舉,於是選擇上報陛下。

“荒唐!真是荒唐!”

李治一面聽著近臣念出這兩封檢舉奏表,一面死死咬著牙關,終於在那句大言不慚的話說出的那一刻勃然大怒,“憑,他,也配?”

就憑那個之前被長孫無忌充當傀儡的豎子,也想趁著他身在病中取代他的地位?

他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拍案之間驟然起身,像是帝王威儀猶在。

可殘酷的事實卻是,他並未能夠持續下去這怒斥長子的氣勢,只覺一陣暈眩感再度襲來,讓他險些摔跌在地。

還好,有一只手搶先一步扶住了他。

“陛下!您切莫在此時動怒。”站在他身邊的武媚娘連忙出聲提醒道。

這一句話,讓李治稍稍恢覆了些神志。

他額角青筋起伏,試圖壓制住自己的怒氣。

只是,在驟然聽聞這等想要他死的消息面前,他又如何能夠徹底定下心神來。

倘若換作是他身體尚好的時候,他或許還能夠平心靜氣地嘲諷李忠癡心妄想,然而他如今的情況,卻不允許他這麽做。

誠然,比起孫思邈最開始為他診療的時候,李治的身體確實有所好轉。

偏偏腦袋是人體最為覆雜的地方,孫思邈用藥都要小心謹慎,只能緩緩消弭病竈。

這讓李治從來沒有哪個時候比現在更為痛恨自己的身體,又要在此時聽到這樣的一出圖謀皇位的驚變。

武媚娘看到了他臉上的郁卒,卻無法解除他的病痛,也只能繼續柔聲安撫道:“陛下忘記了孫老先生對您的叮囑了嗎?若因急火攻心,誘發病竈,對您沒有好處,只會讓康覆的時間繼續延長。”

她說話之間,其實心中也有幾分疑惑。

怎麽這梁州那邊的檢舉偏偏在這個時候到來。

要知道,唐璿乃是阿菟的侍從,這兩年間還和她保持著信件往來,不會貿然做出檢舉的舉動。

只怕有極大的概率,這封信的發出,出自女兒的授意。

說起來,這封信抵達的時候,李治的病情已稍顯穩定了下來,不至於因為此事而被激化病情,倒不像是要來索命的。

以阿菟的身份也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

倒更像是……

武媚娘目光一閃。

更像是在為本已處在病中的李治再豎一個外敵,推動他做出什麽決定!

她心中忽然有了幾分明悟,好像知道阿菟為何要這麽做了。

她揮手令傳訊的官員退下,便瞧見李治已用依然沒什麽焦距的目光朝著她看了過來。

也不知道,這份恍惚到底是因為目眩病癥,還是因為他在此刻已因那出意外到來的消息,做出一番思量。

她也只能小心地將李治重新攙扶坐回了位置上,以防他在腳步踉蹌之間摔到了哪裏。

她想了想,還是再補充了一句:“梁王如有不妥,也得等陛下身體好轉之後再教育。”

“梁王……”李治冷哼了一聲,“哪只是梁王。”

梁王李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李治心知肚明。

在方才的暴怒過後,李治只覺對方的算盤著實可笑。這迫不及待的樣子,更是讓他看起來像個跳梁小醜!

但病癥在前,李治又無法不順著梁王有心謀逆這件事上繼續往下想。

不錯,梁王或許可笑,那其他人呢?

他父親給他留下的兄弟,比如曹王李明、趙王李福,他祖父給他留下的叔父,比如韓王李元嘉,鄧王李元裕,在永徽五年能隨同他前往萬年宮,便足以見得他們在宗室之中的地位。

這些人在他和長孫無忌對峙之時能站在他的這頭,卻又怎能保證,當他病重的時候,還保持一份赤膽忠心!

他也不免想到另一件事。

梁王有篡權之心,其實早在幾年前李治派人往梁州地界上考察的時候就稍有耳聞,所以一點也不奇怪,他會將那等神鬼之術用在窺探天子生死上。

可為何,偌大一個梁州,能上呈奏表於天子的人數不少,最終出言檢舉的也僅僅只有兩人呢?

這讓他對皇子和宗室的擔心,不得不進一步延伸到大臣們的身上。

以李治看來,他們現在或許還會覺得,陛下有康覆的機會,局勢還未明朗,不能在此時擅動。

但若是他因病體難愈,將某些事務長期地交托到一些人的手中,會不會催生出另外的一批權臣呢?

在親眼見證過長孫無忌在兩朝之間的變化後,李治覺得自己有資格做下一個判斷。

恐怕會的。

又會不會有人看著皇後勢弱,太子年幼,轉而奉迎新主呢?

這好像也同樣有一個肯定的答案。

畢竟,連梁王都可以得到下屬的擁躉,又有什麽事情是不能發生的!

有太多的人在對著天子權柄虎視眈眈,反倒是……

反倒是!

他忽然重重地喘了口氣,一把握住了身邊皇後的手。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武媚娘有剎那的愕然,卻因方才想到的那個可能性,她又極力讓自己的心緒慢慢平靜了下來。

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一次李治握住她手的力道,遠比任何時候都要重得多。

哪怕他的手心還因為病痛作祟泛著一層冷汗,也並不影響他在此刻握緊的力道。

以至於恍惚令人覺得,那是一個溺水之人正在尋求救命的稻草。

李治也終於在一陣緘默後開了口。

目眩頭暈引發的反胃感,讓他將話說出的時候,都有一字一頓的艱難,卻好像,也更讓他的這句發問顯得異常鄭重。

“媚娘,我能不能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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